盛奕

安吉縣機關幼兒園園長，“安吉游戲”團隊核心成員。浙江省“春蠶獎”獲得者，湖州市督學，湖州市“名校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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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園創辦于1983年，是一所浙江省公辦一級幼兒園。2002年遷址重建時，我們爭取到占地面積11300多平方米的新址，建起了游泳池，設立了攀巖墻，創設了以自然綠化為主的戶外環境。但是，2008年，時任縣教育局學前科科長的程學琴老師帶領全縣園長來我園觀摩、研討游戲活動時，把調研全縣幼兒園而得的現狀一一呈現，開始帶著全縣園長反思“為什么孩子們的游戲玩不長，即使規定流程、制定規則，場面仍然難以控制”，并提出改革勢在必行，“把游戲權利還給兒童，把兒童從室內解放出來”。作為第一所“安吉游戲”試點園，未來的改革景象還未知曉，改革也不知如何著手。于是，我們也從調研開始，帶領老師們盤點“幼兒園的戶外環境有什么”，思考“兒童會需要怎樣的幼兒園環境”，開始了基于“安吉游戲”理念的幼兒園環境改革，至今大致經歷了三個階段。

階段一

變封閉單一環境為野趣可玩環境

（2008年-2011年）

怎樣改變環境？我們圍繞“童年最美好的記憶”訪談了教師，了解到可以自在嬉戲、打鬧、躲藏、挖掘的寬大草坪和山坡，還有玩水的小溪等是童年最美好的記憶；圍繞“最喜歡的幼兒園角落”，訪談了孩子，了解到一些小角落、一群小伙伴、自由自在玩的感覺，才是孩子們最喜歡的。反觀，當時遍布操場的嶄新、規整的大型戶外玩具，充斥室內的琳瑯滿目、質量考究的仿真材料，讓孩子們更與大自然脫節。放手兒童，助其享受自由的戶外野趣游戲體驗，成為我們環境改革的第一個目標。

（一）改變觀賞性環境

當時，園內的綠籬、精致的花園及小型景觀等這些所謂美的綠化占據了大量的戶外空間。為此，我們決心首先改造觀賞環境。我們反復思考：新的環境是否具有兒童變化、創造的可能？環境改變能否刺激兒童的再創造？還只是換了一種方式繼續封閉兒童的學習？只有逐步建立起“環境就是兒童的學習資源”的考量，我們才會在改造環境時不變初心。

01拆除隔斷 打通綠化

我們拆除了灌木、欄桿等隔斷，做樓梯，鋪小路，打開通往綠地、樹林、草坪等觀賞性景觀的道路，兒童能夠隨時進出這些游戲場地。同時，在大樹上掛秋千、搭爬網、系吊床，在草坪上立了很多高低不同的樹樁、大小不一的石塊，營造可玩的幼兒園自然環境。

02 打破單一 體驗多樣

我們改變了以塑膠地為主的單一地面環境，嘗試創設滿足多種感官刺激的地面環境——草坪、沙地、泥地、木屑地、塑膠地、鵝卵石地、水泥地等多樣性地面，豐富兒童感知不同軟硬、材質、干濕程度所帶來的不同體驗。

除多樣的平面環境，我們還嘗試鋪設富有變化的立體場地，如有一定坡度、高度的山坡、滑道、山洞、溝壑等，提供不同坡度帶來的傾斜、轉換、慣性、摩擦和平衡等體驗；而不同高度、質地、大小、長短的山坡、坑道與溝壑，帶給兒童不一樣的視覺體驗以及空間變化體驗等，為兒童游戲創造了諸多變化與挑戰的可能。

03 打開庭院 滿足興趣

我們的主體建筑屬于回廊式，中間的內庭院曾經是幼兒園里最亮眼的一道風景。但是，封閉阻礙了兒童的游戲步伐，更阻礙了成人對環境與游戲關系的深入理解。我們討論再三后決定：既然不能與兒童發生關系，就必須改！

內庭院四周是孩子們的活動走廊，我們做的第一步就是用多部樓梯連接走廊和內庭院，方便孩子進出。第二步，適度提供情境性環境，如吊床、竹屋、大樹樁等，拓展孩子們的游戲。第三步，改建水渠與噴泉，滿足孩子們的游戲需要。在繼續觀察游戲現場時，我們發現孩子們跑進跑出地取水很不方便，考慮到玩水是孩子們的最愛，最后決定貫通水渠，接通噴泉，養些水生的小動物等，充分滿足孩子們戲水的需要；但又有別于戶外的沙水池，可以帶給孩子們更多的發現。

（二）拓展利用率低的原有環境

我們幼兒園有16個班級，如何保證每個班的孩子都有地方可玩？我們還需要對環境中“無人問津”、利用率低的資源進行發掘、拓展。

01 改造游泳池 空間變廢為寶

我們發現由于季節、安全、衛生等原因，本來為了“彰顯高檔”的游泳池五年才換了三次水，每年的實際利用率接近于零。而沙水是最自然的環境資源，對孩子具有自然的親和力，柔軟、可塑性強，更容易引發孩子的想象與創造。于是，我們在游泳池里鋪上沙子，四周安裝水籠頭及增加可以探究的材料，不僅有效提供了沙水結合的探索空間，更在園內實現了一切“以游戲為基本活動”的環境改造共識。一段時間后，沙水池的數量逐漸從一個變為三個，沙子也有海沙、江沙等不同種類，并提供自來水管、抽水井等不同的供水設施，支持孩子的多樣發現與需求。

02 活用大操場 場地千變萬化

過去，幼兒園的操場更多強調運動功能。我們則專門找來木材加工后留下的下角料，經過適合孩子游戲的專門處理，又訂制了很多長短不一、大小不一的木磚、木條、木板，還把梯子、箱子、墊子等材料都投放到操場上，讓孩子們自由游戲。操場不再僅是運動的場地，也成為了孩子們探索、休閑、合作、挑戰的游戲樂園。

03 整治荒蕪角落 游戲無處不在

當時，部分教師認為角落太偏僻，成人都很少去，貓、蛇、蟲、鼠、蟻等肯定經常出沒；另一部分教師則認為，正因為去的人少，所以才會出現小動物，而孩子們恰恰對角落很感興趣，認為里面很神秘。最后的討論結果是：順應孩子的興趣，建設既保障安全又保留一定神秘感的角落環境。于是，經過清理、整治，降低矮小灌木的種植密度，冬天在過于潮濕的地面上鋪設沙子、木屑等，將松樹林與周圍的水塔、沙水池、泥地等形成相對隱蔽又富有意趣的游戲環境，滿足兒童冒險探究的需要。

在對觀賞、封閉、閑置環境的改造過程中，我們嘗試學習像兒童那樣蹲下來去看環境。逐漸地，幼兒園的戶外空間被利用到極致，兒童的游戲也無處不在。

（三）提供自主管理環境

讓每個孩子有地方玩是我們環境創設的初衷，讓每個孩子有東西玩是材料提供的依據。而最大限度地保障每個孩子安心、盡興地玩又成為了我們在戶外環境改造過程中面臨的新問題。

01 公共設施設備

我們要給孩子提供合適、便利的公共設施，既方便他們收納、取放物品和進行個人清潔，又能利用諸多生活環節獲得生活經驗、養成良好習慣和素養。

（1）收納設施。取放方便是收納設施的主要特點。首先，每個游戲區域都設有材料收納設施，方便取放材料及提高取放效率；其次，收納設施與材料規格相匹配，節省空間、確保放置安全；第三，收納設施需根據場地特點裝置雨棚、遮陽架等，實現防雨、防曬、防霉的功能。

（2）收納工具。收納過程也是每個孩子游戲的過程幼兒園戶外游戲活動名稱，我們還開發了各類不同材質、容量、形狀的收納工具，來適應不同材料的特征。這些工具在孩子的收納過程中，提供了探索材料與工具之間關系的學習機會。我們還在某些大型收納工具上安裝滑輪，讓孩子們的運輸與探索更方便、有趣。

（3）清潔設施。除了盡興，游戲后還必須把自己打理得干凈整潔，同時讓環境還原、材料歸位。于是，我們又對清潔設施進行設計與改造,在臨近游戲場地的位置安裝了100多個水龍頭，方便孩子清洗，比如有洗手池、洗腳池、洗物池等，也提供了不同高低、材質、開啟方式的清洗設備，供他們體驗感知和自主操作。

02 個人游戲裝備

為保障兒童一年四季隨時都可以游戲，雨衣、雨鞋、游戲服、水壺是“安吉游戲”中的兒童戶外物品標配。與這些個人裝備配套的還有公共環境中投放的干濕毛巾桶、水杯架、疊放衣服的毯子、垃圾桶等。

基于“安吉游戲”理念，我們滿足每個孩子的所需，除了給他們一個可想象的豐富環境，更需要給他們一個安全、盡興、適合自我管理的環境。

階段二

變固定環境為多樣可變的環境

（2009年-2015年）

開展自由的戶外野趣游戲，激發我們進一步有效利用幼兒園的戶外環境，進一步實現了以游戲為幼兒園的基本活動。隨著空間環境的開放，我們發現了兒童在游戲中的大量學習，也開始逐漸思考“自然環境與幼兒園環境間的深層次意義”“有準備的環境應該是怎樣的”等問題。為此，我們進行環境改造的第二個階段目標是體現環境、材料是兒童游戲的“教材”，進一步開發環境的學習價值。

實踐中，我們進一步理解環境與兒童發展間的關系，以自然、開放、可變、多元的標準，不斷重審改造我們的環境，凸顯與“安吉游戲”適宜的幼兒園環境特征。

（一）拆除大型玩具 變固定為開放

我們將高結構玩具轉化為孩子可以隨意移動、變化、組合的低結構材料。當低結構材料大量提供后，戶外大型玩具逐漸變得無人問津。我們嘗試著先拆除一個戶外大型玩具，把零件投放到材料區，觀察其是否被孩子們需要以及在游戲中怎樣運用，沒想到竟然成為了孩子們游戲時的“搶手寶貝”。孩子可以將其隨意搬動各個游戲場，進行各種組合與變化。之后，我們從保留多數大型戶外玩具，發展到逐一拆除，最后全部拆除，整個歷時4年多的時間。同時，我們發現游戲場上新提供的各種規格的木板、梯子、滾筒、箱子等可移動材料，不僅可以替代戶外大型玩具的功能，而且更能支持孩子搭建復雜變化的游戲場景。

（二）增設相關聯的游戲設施

引發多樣體驗和多元思考

沒有冒險就沒有解決問題，沒有解決問題就沒有學習。我們通過觀察游戲，有意識地設計增加挑戰的環境，讓兒童在游戲中更進一步發展。

比如，孩子們會持續探究滑坡、蹺蹺板等，我們就逐漸增添有助于他們能充分感知豐富科學原理的相關聯的游戲設施，如滑索、定滑輪、四邊橋等，引發他們多樣的體驗、思考與探究。

再如，孩子們對有一定高度的環境有很多的向往與探究，于是我們就設計、搭建了集裝箱小屋。集裝箱小屋的高度相當于二層樓房，但又有別于普通的建筑物：懸空架設于游戲場上，方便各個場地的孩子們到這里開展游戲，又可以俯瞰游戲場各個角落，豐富感受與體驗。

這些物質環境的刺激能激發孩子們的好奇心、探險精神與探究欲望，為他們今后的學習奠定豐富的感性基礎。

可以說，我們基于“安吉游戲”理念，突破區域的割裂、內容的控制和材料的邊界，實現了各個游戲場的融合共通，保障了游戲環境富有變化。這些變化首先體現了教育者在開發環境時對兒童發展的思考；在環境利用中，又緊緊跟隨觀察、發現兒童游戲的需要而進行調整；變化的環境暗含著教育契機和教育價值的最大化。正因為基于“安吉游戲”理念的幼兒園戶外環境既是多樣的，又是不斷改變的，有別于幼兒園外的自然環境，才能為幼兒的游戲和發展提供絕佳的機會。

同時，兒童也是“安吉游戲”環境的積極建構者。他們可自由地在不同場域間穿梭，依據自己的需要設計、完善和豐富游戲環境。我們把游戲開展、環境建構的權利還給兒童，將環境打造為兒童的“游戲實驗場”，實現了真正意義上的開放，也實現了園長、教師的資源觀與兒童觀的轉變。

階段三

改造室內環境 實現室內外聯通

（2016年-至今）

為解放兒童，我們從室內走向戶外；為進一步呈現兒童發現的世界，根據上級行政管理部門提出的“室內是縮小的戶外，戶外是放大的室內”這一理念，我們再次進入新一輪改革，開始以“調研排查、診斷問題、調整改變、反思梳理”為循環的室內環境改造，將室內外聯通。

（一）創設留白開放的空間環境

早在2009年，我們在改造戶外觀賞性環境的同時，就開始審視室內環境，發現室內環境已經無法滿足與支持兒童戶外豐富游戲中的學習與發展需求；但一直以來的慣性做法又讓老師們困惑，不知如何入手。為此，我們當時就開展了“去除牛皮癬”行動：撕去“只見成人、不見孩子”的環境裝飾，清理不惜人力、物力成本的玩教具，清空留白，放手教師，還兒童空間權。

從2016年開始，我們逐步建立起“分類呈放，開放使用”的室內環境創設和材料投放原則，一切以兒童能掌控為出發點，對局限活動的空間進行一一整改，空間設置做到開放通透、進出方便；同時，建立了“任何材料可在任何場地、玩任何游戲”的指導思想。我們打破游戲區域按游戲類型劃分的慣常做法，改變為游戲材料分類擺放，區域功能由孩子設定；如按積木、圖書、材料、工具等分類呈放，撕去建構區、益智區、表演區、角色區等按功能命名的游戲區域，改變傳統的游戲區域布局方式，以此幫助教師打破以命名、功能去束縛孩子游戲的固化思維幼兒園戶外游戲活動名稱，放手讓孩子利用各種材料開展游戲，不限制孩子游戲的地點和玩法。

（二）創設多元表達的空間環境

隨著兒童游戲權利的逐漸得以保障，我們發現兒童在游戲世界中獲得的信息正飛速增長，每天有無數的好奇、觀點要表達要分享。為此，教師緊緊追隨孩子們的需要，創設室內外互通互補的環境，比如游戲故事墻、游戲主題墻和觀察記錄墻等。

01游戲故事墻

每天游戲中的經歷對于孩子來說就是一個個生動故事。我們提供機會讓每個孩子用自己的語言方式記錄故事，更通過教師一對一地聆聽支持孩子的個性表達，營造安全對話空間；還提供大小不一的紙張，滿足孩子多樣表達的方式；最后，提供每個孩子展示的墻面空間，支持他們自主選擇展示什么故事、展示多久等。

02 游戲主題墻

孩子在游戲中的學習復雜而深刻，僅僅依托游戲故事墻并不能充分體現。游戲主題墻更多體現了師幼共建課程的歷程。在我們的班級中，可以看到多個小組的游戲主題同時呈現在墻面上，每個孩子記錄下自己和小組同伴在這段時間內最感興趣的話題、游戲中的發現與思考。通過主題墻，我們也可以看到孩子們從個體經驗到個體認知、進而形成集體智慧的思維過程。

03 觀察記錄墻

除了游戲，一日生活中，孩子們還有大量的觀察和發現。我們留出一定的墻面、柜面做展示空間，方便每一個孩子隨時展示、分享自己的發現。比如，創作了藝術、建構等作品后，記錄下自己的制作過程、意圖、感想等；每一個孩子通過每天觀察記錄天氣、溫度與植物等，逐步理解時間日期的變化、理解了一年四季季節變化以及植物生長變化等等。建立自己與周圍環境、生活之間的關系。

這三面墻的背后是教師善于抓住一日生活中每一個與孩子對話的時機，聆聽每個孩子的一次次分享。我們做過統計，每位老師每天至少一對一傾聽、記錄每個孩子的思想與觀點不少于3次，最長的一對一記錄時間達到10分鐘以上。教師的尊重、接納激勵孩子們的生動表達，使室內環境真實呈現兒童發現世界、教師發現兒童、促進兒童學習與發展的美好過程。

在“安吉游戲”的理念指導下，幼兒園室內外環境的改造過程就是園長、教師的兒童觀重新鍛造的歷程。我們緊緊跟隨兒童游戲的腳步、節奏而改造環境，將兒童從成人掌控的環境中逐漸解放出來，也逐漸將自己從“偽環境”束縛的藩籬中解放出來。這是一個幼兒園課程體系形成的生態化過程。